当佟一琮在同学微信群里放出这个消息时,同学们纷纷表示可以临时客串,七嘴八舌地给他出主意,倒是给了他不少启发。让他略有遗憾的是,同学们都表示加盟有一定难度,他的同学都是和他情况差不多的,入美院时年纪都已经不小了。出了校门后各做各的事儿,有的已经有了自己的工作室,有的加盟了其他平台,还有的已经转行了。不能加盟助力,也是实际情况限制,完全可以理解。绝不是同学感情淡了,或者不相信他的为人。
不过,同学们倒是七嘴八舌地给了他不少建议。他们讲了一些自己的亲身经历,他们中有被骗的、被坑的、被误会的,杂七杂八,听得他饶有兴致。他感叹着,实践出经验,经历促成长。想一想,这真要感谢伟大祖国的科技发展,以前同学联系都是电话短信,或者QQ群,现在有了微信群。只要手机在手,天南海北的同学都能很快联系到。
当天晚上,同学文彬突然和他私聊。
“老同学,工作室筹备得怎么样了?祝贺你啊!”
“八字还没一撇呢!我是有了想法就和同学们请教了,盼着大家能给我出一些好点子,想一些好办法。”
“点子、办法大家都能出。最终下决定的还在于你啊!”
“创业难啊。资金、人员、地方、技术,相关部门的协调,方方面面,我是个纯粹的‘小白’,什么都不懂。”
“这倒是事实。自己创业就是难,好在你这两年奖项可没少拿,行业内名气可不小。”
“你可别夸我了。我哪儿像你呀,加盟了大平台,你才是真正的业界明星。”
“我特怀念咱们上学的时候,校园的生活就是简单快乐。”
“可不是嘛,每天就是学习,别的啥也不用想。”
“你可不是。我还记得那时候嫂夫人就经常来找你。不,那时候还是准嫂夫人。你是学习、恋爱两不误啊!不像我,傻小子一个,也不知道处个女朋友,还总是丢东西。”
“那时候你确实心大,一个月里又是丢手机,又是丢电脑,还把银行卡给丢了,我记得阿姨骂你骂得可凶了。”
“我妈不光是骂,是断我生活费啊,一毛钱都不给我。幸好你那时候每天都给我打饭,我说让你记账,到时候还你,你还装大款,说不差那几顿饭钱,哥们儿整吃了你一个月。”
“真不算啥。你那时候刚出校门又进美院,我在上海漂过几年,手头还有几个银子。再说了,食堂饭菜多便宜啊,出了校门,就再也找不到那么便宜的饭菜喽!”
“一琮,我到啥时候都记着欠你的情呢!”
“我说了,不用记。咱们是同学,好哥们儿。”
“既然你这么说,我也直言了。佟哥,我不赞成你自己做工作室。”
佟一琮愣住了,没想到许久没联系的文彬突然这么说,便打过去一个“?”。
“第一,工作室太小了做不起来,也根本无力和大工作室抗衡。稍大些的工作室投资太大,做玉石不像其他行业,资金回笼慢。接连几年行情低迷,如今优质原材料价格上涨,很难买到满意的料子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,玉雕师靠雕玉生存,买不到好料子,谁都玩儿不转。第二,你缺少操作经验。不说别的,整个儿的流程你都没有掌握,到时候因为利益分配、分工不当,哥们儿变仇人就不值了。第三,你没有固定的客户源,更没有自己的销售网……”
文彬是所有同学中第一个给佟一琮泼冷水的人,倒是让他头脑瞬间清醒。他在问,难道自己想得还不够周全吗?可是即使想得再周全,也得靠实际行动才行啊!“纸上谈兵”再多,也都是“望梅止渴”,终究得落在实际才有意义。
“你有什么好建议?给哥们儿指条明路嘛!”佟一琮问。
“可以像我一样,先在平台上积累经验,等到自己升到一定段位了,再自立门户。”
佟一琮对着手机苦笑。自己不就是想和武林集团合作,成就他人,成就自己吗?可是,哪有天遂人愿这样的事儿呢?
“你要是不急。下周我去岫岩看原料,正好咱们聚聚,我们细谈。弟弟终于有机会报答师兄昔日的赠饭之恩了。”
文彬的话,给佟一琮打开了一扇窗。
穆明的全羊馆是佟一琮的根据地。文彬来了岫岩,接待地点自然也选在了全羊馆,因为美味,也因为说话做事方便些。文彬吃得尽兴,喝得开怀。同去的几位朋友也说久闻大名,味道果然地道。让佟一琮奇怪的是,一顿饭下来,文彬谈的都是上学时的往事,当然谈得最多的还是佟一琮的“赠饭之恩”。
佟一琮说:“这事儿真不用放在心上,食堂的饭是真便宜。你就别一直念叨了,我都觉得过意不去了。要是按你的逻辑,我得欠穆明多少情了?从他开小店开始,全羊馆就是我的食堂,一吃就是十几年过去了。”
说这话时,穆明正好来敬酒,一杯酒下肚,他大声说:“他小子是连吃带拐,光吃不算,还把我妹妹拐成了他媳妇儿。我们穆家可亏大发了。”
文彬这才知道穆明是佟一琮的铁哥们儿加大舅哥,又是连敬三杯:“还是佟哥命好,有这么好的大舅哥,我怎么就没这么好命呢?穆哥还有妹妹吗,分给我一个。”
“这个真没有,幸亏没有。再有一个得折磨死我,我对妹夫只能让着捧着,要不我妹得吃了我。”
文彬只字未提关于工作室的意见,也没提他的“报恩”。佟一琮也不计较,别人说得再多,也只是供他参考,真正拿主意的还是他自己。而且他明白,文彬迟迟没说什么,也许是碍于有旁人在场。
果然,直到晚上,文彬才在宾馆房间里向佟一琮说出了他的意见。
“佟哥,听过东方玉缘吗?”
“听说过。沈阳的,业内名气不小,挺大的一个平台,据说老板人很仗义,十几个有名气的玉雕师都收在了麾下。好像和你现在的公司规模差不多吧!”
“实际情况和你了解的差不多,不过东方玉缘的实力比我现在的公司更强,风头也正劲,根子深着呢!”
“这倒不清楚了。”
“他们的老总叫端木安华,最早是做木业的,这几年才做的玉器。赶上了前些年玉石行情好,狠赚了一笔。”
“他们现在只做玉石?”
“不是。木业是人家的老本行,一直在做。端木是最早来东北做木业的那批浙商。”
“这么说,人家确实有实力。”
佟一琮心头一动,他听得出,文彬像要介绍他加入东方玉缘。按常理分析,文彬应该介绍给他自己现在供职的公司,没有道理介绍他去别家公司。毕竟同行是冤家,再和平共处,也有竞争存在。为了利益,同行间打得水深火热的并不在少数。不过,文彬既然有意介绍,一定有介绍的道理,听一听倒也无妨。
“端木安华本来是通过朋友找到我的,想让我给他们做个副总。说起来算是挖墙脚,而且开出了高薪。可我在现在的公司已经是副总了,从这里到那里,除了薪水高些,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差别。虽说人为财死,鸟为食亡。可我在现在的公司已经有了股份,怎么可能再去他家?股份上拿的钱可比薪水更多。”
“这么说,老弟可不是打工的了。是正经的股东,老板了。”佟一琮不禁在心里感慨,同学一别,真是刮目相看了。
“我这是小股东,公司里像我这样的股东有十来个呢!”
“大小那也是股东,是老板。以后我得叫你文老板了。”
“佟哥净拿我打趣,不开玩笑了。说正事儿,这个端木也是厉害了,他找的那个朋友是我最好的哥们儿,而且是父子两辈人的交情。我回绝后,他们就说一定让我帮忙物色一个人,要有一定的知名度,还得有协调能力、销售能力,最关键的一点,人家要咱东北当地人。上次你在同学群里说事儿的时候,我刚接到哥们儿的命令,必须给端木帮这个忙。所以我就想到你了,以你目前的情况,在东方玉缘先做上几年,摸清了路数,积累一定的客户源,可比你直接做小工作室更有利啊!”
佟一琮恍然大悟,说道:“原来是这样。”他觉得文彬确实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想问题了,忽然心头一热。难怪古诗写道:“喜得故人同待诏,拟沽春酒醉京华。”可见,朋友还是老的好。他说:“老同学就是老同学,感情深,感情真。”
文彬说:“可不嘛,还是老同学的感情最真。不过说实话,佟哥,我也不是对哪个同学都这样。主要是我心里一直记着佟哥的赠饭情。怎么样,佟哥,有想法做吗?”
佟一琮觉得文彬把自己推荐给竞争对手这件事儿,多少有些奇怪,虽然文彬说是碍于两代人的交情,但真是这么简单吗?他直言:“文彬,别怪我说话直。你的公司和东方玉缘也算得上是竞争关系了。你这样帮着对方,可不好啊!”
文彬哈哈一乐,说道:“当然了,除了两代人的交情在里面,我也有自己的私心。我家在沈阳,我也不想离开沈阳。现在看公司运作得非常不错,我的薪水加上股份分红,日子过得也算滋润。可凡事都有万一,再好的公司如果资金链出了问题,或者其他方面出了问题,都会说倒就倒。我这也是给自己留个退路,万一公司出现问题了,我也方便投靠端木了。或者我自己办工作室,也比现在更方便跟端木合作了。毕竟把你介绍过去,他也算欠了我一个人情。钱用钱还,人情用人情还。佟哥,你说对不?”
佟一琮听完后哈哈一乐,文彬这样解释,他便想通了这个道理。他觉得文彬说的是实情,商场如战场,但竞争对手可能不是永远的对手,只要有共同的利益存在,对手也会联手。
“佟哥,这回明白兄弟的用心了吧?你如果加盟东方玉缘,无论对你,还是对兄弟我,都是有利无害的。”
“这样,我再仔细考虑一下。过几天给你答复。”佟一琮已经有些动心了,但没有马上答复。
对于这件事儿,安玉尘和穆小让没有明确的立场,婆媳两人都觉得利弊参半。佟瑞国的态度是儿子想做啥就做啥,只要做正事儿,自己就支持。征求完几人的意见,佟一琮明白,最终还得自己拿主意。
佟一琮深知,打工再好,也是打工。他在大上海漂过,懂得即使成了“打工皇帝”,也终究没有比做自己的事业更符合梦想。
东方玉缘又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平台,是一个已经运作成功的平台。他可以在这个平台上学到一些更专业的知识,为自己的事业积累经验。要说没有吸引力是假的,可眼下,已经不是刚出校门的时候了,时间对他来说是宝贵的,打工几年后,再开始创业,会不会太晚了?
他问自己:在前期的原料采购上有充足的来源吗?在资金方面做好创业的准备了吗?自己做平台、工作室的经验够吗?有固定的客户源吗?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很不乐观。
佟一琮的心里是不平静的。
自上海回到岫岩后,他的梦想便从成为一个玉雕师“升级”为成为一个玉石大佬,他把这个梦想紧紧包裹在胸口,和心脏一起跳动。经过和武林集团的几次接洽,他看到自己的不足,这一度让他沮丧,让他不安,又让他充满了斗志。
他向着这个梦想奔跑着,一天也没有停歇。可他清楚,现在自己离实现梦想还很遥远。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?“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,其次是现在。”同样,实现梦想的最佳时间是多年前,其次是现在。
既然可以用创立小工作室的方式“曲线救国”,为什么不可以用打工的方式“曲线救国”?佟一琮决定,接受文彬的邀请,加入东方玉缘。
将决定告诉文彬之前,佟一琮征求了步凡的意见。“仔细想一想,真是令人感慨。从上海回到岫岩,就是因为过够了打工的日子。结果转了一圈,还是回到打工上。”
听到“东方玉缘”这个名字,步凡给出的答案是肯定的。“此打工与彼打工,皆然不同。前者为谋生,后者为谋业。”
“总之,一定要保持顽强的生命力。不,是战斗力。”佟一琮说出了实话。
“但是,你的打工时间,最多不要超过三年。不,两年就差不多了。你把两年当成三年来用,积累各方面的经验。或者,如果你有机会成为股东,也可以延长时间。到了那时候,你就不是打工者了,而是股东。”步凡提醒他。
人隔两地,心灵相通。步凡,佟一琮的人生和事业导师。步凡说出的,恰恰是佟一琮所想的。如果不能与武林集团合作,那么,成为东方玉缘的股东何尝不是快意人生呢?虽然实力确实不同,但是作为第二选择,谓尝不可。
佟一琮把这个决定告诉了文彬。
电话里,文彬叫了一声“好”,接着又说:“佟哥还是信任我的。我真是又欣慰又自豪。这样,我争取一周内给你安排见面。”
佟一琮放下电话,觉得文彬说话有些怪。怎么还谈到了信任,人家帮助了自己,自己感激还来不及,又怎么会不信任人家?怎么像自己帮了他似的?不过,文彬说话一向夸张。比如“赠饭之恩”在佟一琮看来不过是举手之劳,用“恩”来定义,实在是有些过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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